道家者流,盖出于史官。历记成败、存亡、祸褔、古今之道

儒家者流,盖出于司徒之官。助人君,顺阴阳,明教化者也。游文于六经之中,留意于仁义之际。袓述尧、舜,宪章文、武,宗师仲尼,以重其言,于道最为高。孔子曰“如有所誉,其有所试。”唐、虞之隆,殷、周之盛,仲尼之业,己试之效者也。然惑者既失精微,而辟者又随时抑扬,违离道本。苟以哗众取宠。后进循之,是以五经乖析,儒学寖衰。此辟儒之患。

道家者流,盖出于史官。历记成败、存亡、祸褔、古今之道。然后知秉要执本,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君人南面之术也。合于尧之克攘,《易》之嗛嗛,一谦而四益,此其所长也。及放者为之,则欲绝去礼学,兼弃仁义,曰独任清虚,可以为治。

阴阳家者流,盖出于羲、和之官。敬顺昊天,历象日月、星辰,敬授民时,此其所长也。及拘者为之,则牵于禁忌,泥于小数舍人事而任鬼神。

法家者流,盖出於理官。信赏必罚,以辅礼制。《易》曰“先生以明罚饬法。”此其所长也。及刻者为之,则无教化,去仁爱,专任刑法,而欲以致治。至于残害至亲,伤恩薄厚。 名家者流,盖出于礼官。古者名位不同,礼亦异数。孔子曰“必也正名乎!名不正,则言不顺;言不顺,则事不成。”此其所长也。及譥者(喜欢攻击别人隐私的人)为之,则苟钩釽析乱(屈曲破碎、支离错杂)而己。

墨家者流,盖出于清庙之守。茅屋采椽,是以贵俭;养三老,五更,是以兼爱;选士大射,是以上贤;宗祀严父,是以右鬼;顺四时而行,是以非命;以孝视天下,是以上同;此其所长也。及蔽者为之,见俭之利,因以非礼;推兼爱之意,而不知别亲疏。

从横家者流,盖出于行人之官。孔子曰“诵《诗》三百,使於四方,不能专对,虽多亦奚以为?”又曰“使乎!使乎!”言其当权制宜,受命而不受辞,此其所长也。及邪人为之,则上诈谖,而弃其信。

《易》曰“天下同归而殊涂,一致而百虑。”今异家者,各推所长,穷知究虑;以明其指,虽有蔽短,合其要归,亦六经之支与流裔。使其人遭明王圣主,得其所折中,皆股肱之材已。仲尼有言“礼失而求诸野。”方今去圣久远,道术缺废,无所更索,彼诸家者,不犹愈于野乎?若能修六艺之术,而观此诸家之言,舍短取长,则可以观万方之略矣。

译文

儒家这个流派,大概出自于古代的司徒官。他们帮助国君,顺应自然,宣明教化。涵泳于六经的文章当中,特别注意仁义之间的事务,远宗尧舜的道统,近守周文王、武王的礼法,尊崇孔子为师表,加重他们言论的重要性,在各派道术当中最为崇高。孔子说:“如果对别人有所称赞,就一定先对他有所试验。”唐尧虞舜的兴隆,商朝周朝的盛世,孔子的德业,是已经经过试验而有成效的。但是迷惑的人已经失去了(儒家经典中)精深微妙的道理,而邪僻的人又追随时俗任意曲解附会经书的道理,违背离开了圣道的根本,只知道以喧哗的言论博取尊宠。后的学者依循着去做,所以五经的道理就乖谬分离,儒学就逐渐的衰微的;这就是那些邪僻的儒着所留下的祸患啊。

道家这个流派,大概出于古代的史官。他们连续记载成功失败、生存灭亡、灾祸幸福、古今的道理。然后知道秉持要点把握根本,守着清静无为,保持谦虚柔弱的态度;这就是国君治理国家的方法。(这想法)符合于尧的能够谦让,易经上所说的谦虚,一种谦虚可以得到四种好处;这就是他们的长处。等到狂放无守的人实行道家学术,那么就断绝了礼仪,抛弃了仁义;认为只要用清静无为,就可以治理好国家。

阴阳家这个流派,大概出于古代掌天文的官职。他们恭敬的顺从上天,用历象记录日月星辰的运行,恭敬的教导人民按照天时祭祀、耕种;这就是他们的长处。等到拘泥固执的人实行阴阳家的学术,就被禁忌所牵制,拘泥于占卜问卦的小技术,舍弃了人事而迷信鬼神。

法家这个流派,大概出自于古代的法官。他们奖赏很有信用处罚必然施行,辅助礼仪制度的推展。易经上说:“先王用很严明的刑罚整饬法律。”这就是他们的长处。等到刻薄的人实行法家的学术,那么就不要教化,舍去了仁爱,专门用刑法,而想要达到治理国家的目的;至于残害了最亲近的人,伤害恩义刻薄了应该亲厚的人。

墨家这个流派,大概出于古代掌管宗庙的官职。他们住在茅草盖顶,以采木为椽的房子里,所以注重节俭;奉养年老更事致仕的人,所以主张兼爱;以大射礼选拔人才,所以崇尚贤人;尊崇鬼神尊敬祖先,所以崇敬鬼神;顺从四时做事,所以不相信命运;以孝道宣示天下,所以崇尚同心同德;这就是他们长处。等到眼光浅短的人实行墨家学术,只看到节俭的好处,因此就反对礼节;推广兼爱的旨意,却知道分别亲疏远近。

纵横家这个流派,大概是的出于古代的外交官。孔子说:“读了诗经三百篇,派他出使到国外去,不能独当一面应对进退,虽然学了很多又有何用呢?”孔子又称赞蘧伯玉的使者说:“使者呀!好使者呀!”说一个使者应该权衡事情的利害得失做适当的处置,只接受出使的命令而不接受应对的言辞,这就是他们的长处。等到邪恶的人实行从横家的学术,那么就崇尚欺诈,而背弃了应该遵守的诚信。

易经上说:“天下(学问)的途径虽然不一样但是归趋是相同的,思虑虽然很繁杂但是目标一致。”在各家的学者,各自推崇他们学说的长处,用尽了智慧和思虑,阐明他们学说的要旨。虽然各自有偏见短处,但是综合他们的主要归趋,发现他们也都是从六经分支出的。假使让他们遭遇到圣明的君王,能折中采用他们的主张,他们都可以成为辅佐的人才啊。孔子说过:“礼仪散失了要到乡野去寻找。”在距离圣人的时代很久远了,圣人的道术残缺废弃,没有地方再去加以追求了,采用他们各家的学术不是胜过去乡野找得好吗?如果能修明六经的学说,观察参考这各家言论,舍弃短处取用长处,就可以通达治理国家的各种方法了!

班固

班固(建武八年32年-永元四年92年)东汉官吏、史学家、文学家。史学家班彪之子,字孟坚,汉族,扶风安陵人(今陕西咸阳东北)。除兰台令史,迁为郎,典校秘书,潜心二十余年,修成《汉书》,当世重之,迁玄武司马,撰《白虎通德论》,征匈奴为中护军,兵败受牵连,死狱中,善辞赋,有《两都赋》等。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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